一群小蚂蚁凭什么顶起近四千亿估值

　　一个月不黑风不高的晚上，杭州塘路18号黄龙广场B座，闪进一个穿着西服套装的身影。他看起来与加班的白领没什么区别，但保安却觉得有点不对劲，当场拿下，果然从身上翻出盗窃工具，马上扭送派出所。

　　这个段子的真实性尚待考证，不过发生在塘路18号一点都不奇怪。保安怎会有如此慧眼?因为在这座大厦办公的人，从不会西装革履。

　　这个员工打扮如此“随意”的公司，就是蚂蚁金服集团。它刚刚完成B轮融资，此轮融资额超过45亿美元，估值已达约600亿美元(约3885亿人民币)，这亦是全球互联网行业迄今最大的单笔融资。

　　有消息称蚂蚁金服最快将于2017年上市，而且上市地点锁定在A股。若传言属实，这将是2014年9月19日，阿里巴巴集团在纽交所IPO后，最令资本市场兴奋的故事。

　　它是农行上市以来中国市场规模最大的一次IPO，2016年4月22日，招商银行(600036) 市值为4506.79亿，而交通银行(601328) 市值为4039.89亿。

　　暂时将这些宏大数字扔到一边，不妨看看建起这个庞大帝国的，是怎样一群小蚂蚁。美国镀金时代，摩根家族曾树立了金融家的典范形象：个个穿着时髦，温文和蔼，举止文雅，堪称华尔街上的希腊男神，完全符合富有的客户们的欣赏品味。

　　这曾长期固化为金融家的标准画像，而蚂蚁金服则重新勾勒了移动互联网时代金融精英轮廓。

　　如果从2004年支付宝公司成立开始，蚂蚁金服至今已走过12年，它获得了国内最全的金融牌照，包括第三方支付、基金销售、银行、保险等，旗下有支付宝、余额宝、招财宝、蚂蚁聚宝、网商银行、蚂蚁花呗、芝麻信用、蚂蚁金融云、蚂蚁达客等子业务板块。下面这张是蚂蚁金服的排兵布阵图。

　　兼首席执行官：彭蕾

　　集团总裁：井贤栋

　　首席战略官：陈龙

　　首席技术官：程立

　　支付事业群总裁：樊治铭

　　财富事业群总经理：黄浩

　　农村金融事业部总经理：袁雷鸣

　　保险事业部总裁：尹铭

　　国际事业部总裁：彭翼捷

　　蚂蚁金服副总裁：Jason Lu

　　网商银行行长、蚂蚁金服副总裁：俞胜法

　　芝麻信用总经理：胡滔

　　截至2016年3月，蚂蚁金服有6000余名员工，平均每个员工要为6475的市值负责。当然，这只是一种不严谨的算法，以上几位，肯定背的平均数要多一些。先看一下他们其中几位的素描。

　　

　　先说一下彭蕾。彭蕾可谓阿里系“彭大将军”，她同时兼任阿里巴巴首席人才官，几乎从不参与阿里之外的活动。阿里巴巴在纽交所上市，当天的晚宴，曾与她有过一个多小时的交流，体会到她的干练与职业。

　　她对一个问题的回答令我印象深刻，一是当日许多文章都在分析阿里的员工产生了多少千富翁，多少亿富翁，我问她这是否会对员工心理产生影响?

　　彭蕾回答：这会是一个事情，但是我不担心。

　　然后她讲了三点：第一，公司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很重要。你不能觉得今天这帮人在公司拿了股票就要走人了，我的看法就是说，有选择就是幸福，今天无论他是选择出去还是留在这，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幸福的。

　　如果让你回到15年前、回到10年前，那个时候这样的条件加入阿里你愿意吗?很多人说我未必愿意，我在外面就很高大上，什么诺基亚、微软干的好好的，为什么来你这儿?所以这都是选择。

　　第二，有些人如果他时间在公司时间已经很久了，他也很累了，能力也到一定瓶颈了，他现在也有那么多钱了，决定离开，我觉得应该为他们高兴，公司和他互相都有了个交代，他对公司也有了交代。

　　另外，还有一些人是有能力，有潜力的，这些人我们要想方设法留住的他，怎么留呢?除了利益，我觉得还是要用事业留人，他不能觉得阿里巴巴已经到一个巅峰了，他也没什么事可干了，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，其实今天阿里巴巴的蓝图也是刚展开。

　　第三，我觉得因为对于任何困难与挑战，有心理预期的话都没什么关系。有时间你可以看看阿里巴巴拍的一系列的微电影，非常有意思。包括有些人富了，有些人后来进来没有股票或者股票很少，这种巨大的心里落差的反映，我们的文化部门做了非常多的这种视频，而且都是我们自己员工去演，非常有意思，像这样一种片子对大家也会有很多影响。

　　另外，我们还会有员工的奖励，只要我们未来有发展，员工有机会获得应该获得的东西，不是说好像今天股票发了，我就没有机会了，不是这样的，也要让大家看到希望。

　　

　　井贤栋在2007年初加入阿里巴巴集团，花名王安石，两年后，他到支付宝担任首席财务官。井是专业的财务人士，曾与2004年至2006年任广州百事可乐CFO。他从后来又担任蚂蚁金服COO，负责过共享平台事业部，如今成为蚂蚁金服总裁。多年来，他的发型即不乱，也不变，偶尔接受采访，说话滴水不漏。

　　例如你问他工作外有什么生活，他会如此回答：我基本上每天都在钉钉(办公协同软件)上，很难说我们的工作是从几点到几点。我们在办公室里讨论，回到家里我们同样在钉钉去上谈工作。每一天，每一分钟，我们在生活其实也在工作。这种互动，可能跟一个人当面见的少，但是在钉钉上会常常聊，我还有各式各样的钉钉群，跟每个团队互动都很多。

　　你瞧瞧，财务出身的人是否生活都有点乏味?

　　不过，在蚂蚁金服内网中，下属给他贴上的标签之一是“精力无穷的专业酷哥兼幽默豪爽”。

　　有天晚上深夜1点，一个新来高管忐忑着是否要打扰他，试着发了一封邮件，不到2分钟，井贤栋回复的意见已经来了。“而且老板考虑问题很细致，一下子就问到了我没有想清楚的要害。”他告诉我。

　　井很随和，没什么总裁架子。有一次我去支付宝，接我的车是蚂蚁金服外包的车队，那个司机说井贤栋坐过他的车很多次。每次出去开会，井都坚持自己提行李，不麻烦别人。

　　

　　陈龙是典型学者风范，他曾是长江商学院副院长，金融学教授。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拿到金融学博士，曾在美国任教十多年，还在美国华盛顿大学奥林商学院获得终身教职。在加盟蚂蚁金服之前，他就发表了不少文章、观点，认为余额宝是互联网时代最重要的金融创新。

　　陈龙讲起互联网金融滔滔不绝，我听过他的课，有很强大的历史观，基本上可以从技术“神经元”，讲到金融的精神，从美国的威廉·杜尔投机案，讲到中国的管金生，而且不管离题多远，最后都能拉回来。

　　与井贤栋不同，陈龙的发型总是看起来有点凌乱。平时在电梯里遇见打招呼，只要不是太挤，他都还略微躬一下身。陈龙随身带的包超级沉，大概除了电脑就是书。自从了蚂蚁金服之后，就不穿皮鞋改穿球鞋了，有一次复旦请他去参加活动，连皮鞋都找不到了。

　　

　　程立花名鲁肃，作为首席技术官，自带码农气质，牛仔裤总是皱巴巴的。他是支付宝第一代架构设计者，可以这么说：没有他，就没有支付宝。

　　2004年，支付宝刚刚有自己独立的系统，基础平台还要靠外包团队，程立正在上海交大念博士，就给支付宝外包团队做兼职架构师，结果不到一年，他博士学位也不要了，从最基层的员工做起。

　　2008年1月1日，支付宝发生了“17小时事件”。当时因技术升级，支付宝宣布停机发布8小时，但过了十五个小时，系统还没有恢复，各种报错。这可是毁灭性的打击，程立关键时刻自己出手，敲了两个小时代码，终于化险为夷。

　　据说技术男都闷骚，蚂蚁金服有个裸奔的仪式。当一个特别重要的项目实现时，项目负责人会被扒光上衣，举着成绩单在公司楼里跑上一圈，2009年，支付宝日交易额首次超过10亿元，程立不但任由同事打扮成风情种的贵妇，还把两个大包子塞在胸前。

　　程立长得有几分像朴树，消瘦，精神。时常“秀恩爱”，还因此写过文章，“因为简单，所以幸福”。爱喝茶，也抽烟，还打太极。

　　

　　程立安静，樊治铭“好动”，他在2007年加入支付宝，立过不少战功，从2010年起，他带领团队首创快捷支付模式, 将在线支付成功率从60%提高到了90%以上。樊治铭性格有点像老樊家的祖宗樊哙，豪爽，直来直去，评论起对手来毫不客气。据说，他在内网发帖回帖，跟其他人争论产品细节与策略之类的，都是有什么说什么，从不拐弯抹角。

　　去年在一场论坛上，我和他有一个对话。开始前与他商量：为了活跃气氛，你给现场观众发两千元的支付宝红包吧。老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，尽显土豪本色，一高兴发了一多。

　　

　　袁雷鸣也是阿里老员工，2005年就加入了阿里巴巴集团，在此之前，他在中国银联战略发展部工作。他外形有书生气，打起硬仗来不含糊。总所周知，阿里人多数会选择一个武侠小说中的人名做花名，袁的花名就是“雷鸣”，他曾任招财宝的总经理，当时几乎买遍了招财宝所有类型理财产品，也不知道收益如何。

　　他如今负责的蚂蚁金服农村金融事业部2016年1月刚刚成立，其是阿里集团与菜鸟农村相关服务总接口，整合了蚂蚁金服各类普惠金融服务。3月底的数据显示，蚂蚁金服在支付、保险、信贷方面，分别服务三农用户人数达到1.4亿、9500、2000。

　　

　　俞胜法在担任网商银行之前，就是行长，他是杭州银行的行长，还做过杭州市金融办任副主任。他出生于1964年，在阿里算是“大龄青年”，网商银行还没正式成立时，同事就叫他俞行长，依赖过去大家都比较习惯如此称呼，二来他年纪大一点，叫名字也不合适。

　　在传统金融领域待久了的人，许多人有洗不掉的官气，不过俞没有什么架子，在外面参加一些活动，自己背一个双肩包，悄悄的来悄悄走。2015年6月，网商银行正式开业，开业8个月，服务小微企业数量突破80家，累计提供信贷资金450亿元。

　　

　　胡滔也来自传统银行，曾任招行零售网络银行部总经理，她是蚂蚁金服从传统金融机构过来的女性高管。思路极为清晰，逻辑性强。2015年初加入蚂蚁金服，融入极快。据说，胡滔韧劲很足，做平板支撑能坚持三分钟，孩子都上高中了，身材也没有走样。

　　有一段时间，蚂蚁金服的高管要为了走“玄奘之路”做准备，每晚围着西湖跑10公里，有人看见胡滔跟高中女生似的穿一身运动装，啃巧克力棒补充能量，一点也不像前招行的高管。

　　打仗不能仅靠将军，从旁观者的角度看，蚂蚁金服团队味道很简单：能拼，不端，好玩。

　　陈嘉轶是个石库门里长大的上海姑娘，来阿里之前，是上海陆家嘴的典型“金领”，接到蚂蚁金服杭州offer时，孩子还不到一岁，又要异地工作，她有些犹豫。有天晚上，她和丈夫去看李宗盛的“既然青春留不住”的演唱会，几千人一起缅怀青春，现场都哭得稀里哗啦。

　　演唱会结束，她给蚂蚁金服的朋友发条短信，决定加入网商银行农村金融部，“既然都留不住青春了，那就做点东西吧”。一年下来陈嘉轶，陈从杭州往返上海的距离，已经有2公里，而像她一样，有数百名蚂蚁金服的员工都加入了跨省上班的大军。

　　蚂蚁金服每周有蚂蚁大讲堂，各个条线的同学来讲点专业知识，感兴趣的都可以报名听。听蚂蚁金服朋友讲述，一次课程上，上一个同学刚讲完，下一个提问的同学刚准备要冠冕堂皇表扬一下刚才讲课的人，下面就传来一阵“嘘”声。可见这些人都是来听真刀真枪干货的，只提真问题，一摆花架子，大家就会觉得不适。

　　还有一位技术领域的管理层，之前在电信运营商工作。刚来支付宝，每个人都说愿景，这哥们说要当职业经理人，结果让领导批了一通，说职业经理人哪有什么主人翁意识?后来他慢慢转变，融入得很好。

　　他认为，阿里系公司，对技术的看法很实用，就是看到用户那里反映了什么问题，好，就解决这个问题，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哪些技术?好，去研发这些技术。这与谷歌、亚马逊等公司不同，它们更注重基础与前沿技术，而阿里系的技术派风格就是拳拳到肉。

　　说起蚂蚁金服的技术男，那算是阿里一景。

　　首先他们都很能说，几乎主要条线的负责人，每人30分钟以上的演讲，都不用看PPT，而且从容不迫。这口才，也是练出来的，据说，在蚂蚁金服，只会坐在电脑前吭哧吭哧写代码的技术男没有未来。

　　蚂蚁内部有PK文化，只要有个点子冒出来，就需要团队成员共同充分讨论。支付宝大楼里，会议室外面经常贴着项目组闭关占用的条子，这就意味着，一个产品进入了关键评审环节，不仅仅是做技术的，任何部门的都能代表用户吐槽。有时吵到谁也不想搭理谁了，就出去各自吃各自的饭，然后回来继续吵。

　　我拜访一家公司时，会特别留意该公司电梯间的显示屏，通常，显示屏里放的都是公司的宣传片，要么是产品介绍，要么是创始人的演讲。蚂蚁金服办公大楼的显示屏里，播放的是一款产品被各种PK的场景，客人在电梯里看到的，就是“吵架”。

　　蚂蚁金服里各种大牛一抓一大把：资深数据挖掘专家德豪，来自美国康涅狄格大学运筹学博士;安全与服务及数据事业群高级专家博山，是香港科大计算机系博士;微贷事业部总监盛子夏，毕业于剑桥大学，平台产品技术部的高级研究员正祥，毕业于北大并被破格留校任教，不仅是“长江学者奖励计划”特聘教授之一，还拿过国家科学进步奖一等奖。

　　蚂蚁副总裁、首席数据科学家漆远，是麻省理工大学的博士和博士后，还是普渡大学计算机系与统计系的终身教授。

　　公司原来的slogan是 “一群平凡的人在一起做非凡的事”，最近改成了：“一群非凡的人在一起做非凡的事”——终于傲娇了一把。

　　这么多牛人在一起，没有人端。像CTO程立这样把包子挂在胸前的游戏，很多人都玩过。

　　原因之一，可能是蚂蚁金服从创立之初，就没有一般金融机构的“贵气”。它不是由壁炉与真皮座椅构成的绅士俱乐部，他们的客户，绝大多数都是用支付宝买一条19.9元打底裤的女大学生、把1000块闲钱存在余额宝里的家庭主妇、通过旺农贷贷到八千块钱小额贷款的农民。

　　高手不接地气，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低手。

　　也有从其他互联网大公司跳槽过来的员工，感觉不同公司之间文化完全不同。很多人过去所在的公司，层级感觉明显，但在蚂蚁这边，有个什么事情，拉一个虚拟小组来处理就行了，从普通新“同学”(蚂蚁金服内部所有人互称同学)，到资深总监、甚至副总裁，都可能在一个群里，效率很高，完全没时间想这个人是不是级别比自己高、是自己老板的老板。

　　最后，再讲讲电梯里的视频，除了吵架的，还有逗比的，就是文章开篇放的那一段，标题就很酷：产品经理是条狗。看起来这么LOW的视频，就是金服自己员工组织的乐队录制的。低到尘埃里，才能找到真正的激情。

　　金融的发展史，一直受到商业对金融的需求，以及由于技术革命而带来的渠道与产品创新所驱动。蚂蚁金服对金融业的意义，并不仅在于估值，而是其将重新定义未来金融，并培养了一批新金融人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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